苏苏安拉利卡

多多/川风

《半壶茶》·上

感谢 @liandy灵真 整理目录的文
欠了大半年了,可算填了坑
全文1w8
连带着前文上中下一起放]
其实只是个很简单的故事]
BGM:小半(陈粒)奇妙能力歌(陈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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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面是普通的店面,外面挂着雪白脱了颜色的长布,上只写了一个茶字,毛笔,古锋,右下角浅浅的按了个水洗蓝的印子,是小纂的“灵真”两个字。
  
  灵真是个小店的老板娘,没有老板,但是是老板娘。
  
  小镇的人对她的印象,就是这个女人总是全身素白,乌云如瀑的长发也松松的拢在雪纺的长巾之后,插了一根乌色的骨簪,下面零零坠了个坠子,星星般的一点。
  
  灵真卖茶,她的店只卖茶,各种各样的罐子,一面墙是白的,一面墙是紫砂的,按着大小样式,也都摆的整整齐齐,中间拿素色的帘子隔着。外墙对着橱窗,旁边设了竹椅,是老板娘坐的,但上面时时只趴着一只雪白的猫。内墙要往店里走才看得到,掀了帘子,伴着窸窸窣窣清脆的风铃声,茶叶的味道,不浓烈但也让人的心神为之一清爽。
  
  小镇不是古镇,离大城市也很远,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数十年都是那一批。安静而没有什么变化。
  
  这样安静闲逸的地方,一向是没有什么故事可言。故事总是发生在人多的地方,你来我往,各自以身为笔,写的恣意妄然。而在这个小镇,一向是没有什么故事的。
  
  灵真的茶店,是这一片地方最后一个故事。
  
  所有走歌人,或多或少都听闻过这个女人的名字,藏在不知名的拐路口,外面的街道是飞扬的尘沙,隔着布帘,里面是清澈的茶香。她就坐在那里,膝盖上伏着她的猫,抬起眸来看你的时候,微微的一点笑意,你全身的风尘和沉压着的东西就倾然褪下,跌落在时光里。
  
  灵真的茶店卖茶,对于走歌人来说,她也卖故事。有一种茶,名为半壶茶,用白底素色瓷杯盛着,绿色的一汪,每一杯茶入口味道都不同,或是苦涩,或是甜蜜,或是无色无味,又或是酸到倒牙。你喝这种茶的时候,老板娘会坐在旁边,一手抚着猫的背脊,一边慢慢地讲述,这杯茶的故事。
  
  我走进这家店的时候,尚没有见到这个传闻中的女人,只在藤椅上看见了她的猫,雪白的一团。
  店面光线不是很好,零零的有风铃声。桌上很干净,铺了白底青边的亚麻桌布,上端了一副茶具,一个小小的茶杯翻过来,里面尚留着半杯茶。
  
  她顺着木质的小楼梯走下来,白色的长裙刚刚覆住脚踝,走起来的时候如同细小的波浪翻起,一层一层向我迎过来。和听闻中的一样,长发,平淡无波的神色,看见我只点了一点头,示意我把背着的吉他放在一边,然后拉开了一个竹凳,是让我坐下。
  
  我脑子里还回荡着当年同行的人向我讲述的,以卖故事和茶为生的女人,一期一会,一眸一日,一字一浮生。
  
  这个故事,就是从灵真的口中得来的。
  
  很短,只用了半壶茶的功夫。
  却又很长,耗费了长年累月的时光。
  
  她的手上有一本厚厚的本子,牛皮纸封面,上面有字,是经年累月的过路人,写下的自己的故事。纸页已经松松垮垮,被翻得边卷起来,她一页一页的翻过去,扇起细微的尘埃在空中飘荡,然后终于停下,上面是俊秀的字,写了整整一页。不知道是谁写的,用了这样的时间。
  
  神荼。
  
  “他是一个……”女人想了想,道,“过于情深的人。”
  
  无情尽处是情深。
  
  半壶茶确实是半壶,盛在紫砂小壶中,倾倒出来,刚刚是三杯。老板娘倒茶的姿势极美,修长的指尖微微拢着茶壶的小盖子,乌黑的长发松松自然的垂落在脸侧,轻柔的不像是在倒茶,像在倾倒什么珍贵的东西。
  
  第一杯茶,入口无味,淡入白水。然而等下喉之后,带着茶香的甘甜就上涌出来,溢满了整个口腔,仿佛头脑都变得轻了。
  我不由得闭上了眼,而这个故事,也在这个时候开始。
  
  邵华山,春天的时候,有一条长长的大道,樱花开了一路。那个时候,整个城镇的人多多少少都爱去走一走,就那么数日的时间,整个邵华樱落满地,游人如织。人一多,小贩小摊也爱往那里跑,就在路边摆了摊子,放着些瓜子玩具之类的东西。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力三轮车,停在山下,等着揽客。
  
  有时流浪各处的走歌人,遇上了这样的时候,随意的坐在樱花树下,便有许多人愿意围着听他唱一段时间的歌,整个邵华也因为这些人,多了很多别样的文艺气息。
  
  安岩是跟着学校社团的队伍来的,脖子上还挂着个傻乎乎的学生会牌子。他一手拿着糖葫芦,一边慢悠悠的跟在低声嬉闹的女孩子们身后,抬着头看上方的樱花。天色正好,天空像水洗过般,蓝的也很淡,衬着那樱花,画面就很安静。阳光也很淡,不耀眼,只是几束,行走的过程中,光线穿过枝桠落下,一道一道的掠过人的头顶,落在地面上了。
  
  江小猪和胖子在身边聊昨天晚上打的游戏,罗平在前面两手举着棉花糖跟着瑞秋一路赔笑,带队的老师扛着红色的大旗子走在最前面。有风过来,旗子被吹起拂动,掀起一片红来,夹杂着樱花的花瓣,扬起了安岩的发。
  
  说是来玩的,不过是走走停停的闹一番,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众人也都自觉地自由活动起来。江小猪和胖子几个是无心对着这些花儿草作出什么风花雪月的,早约好了在草坪上铺个席子打牌。安岩陪着他们打了一会儿牌,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便自己一个人脱身走开来,顺着那条樱花大道一直往前,东拐西拐,只管沿路的风景,不知不觉竟忘了方向,一直走到了邵华深处去。
  
  正是邵华人多的时候,无论是哪里都是有人的,而且安岩也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所以就算走远了,他也不着急。好容易能趁着学校开恩,能组织一场春游,他自然是不能就只呆在那一处,至少多看看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他也没有看时间,想着无论如何都是回得去的,便走的越发远,快要到后山,人群已经稀落了几分,花也开的没有前面的那样好,只是疏疏落落的。远远地,前方却似乎有很多人的样子,围在那里。顺着风,传来了吉他的声音,是什么曲子并不清楚,只是安静,连围在旁边的人群,也是安静的。
  
  安岩感觉心都停滞了一下,花瓣落下来,擦过他的眼睫,轻轻巧巧的落在他的鼻尖,他一时间都没察觉,耳畔只是那个声音。
  
  这个曲子很特别,是纯粹的自创的调子,全程几乎没有相同的旋律。就好像这把吉他的主人,并不是在用心弹,只是随意的就着这落花斜阳,轻描淡写的拨几下,只是这样的调子,竟像是铮铮铁弦的音符,要扣到心上一般。
  
  这倒奇怪了,我倒要看看这是谁在弹。安岩心下想着,步子就加快了很多。
  
  弹吉他的人,虽然没见着面,多半也是个大胡子的流浪大叔,扎着马尾辫和小辫子的那种,手背上纹了代表着过去的纹身,衣裳不怎么打理,满身不是颓丧气,就是浪荡江湖的游侠气。能弹出这样曲子的人,多半是个游侠气较多的人,安岩这样想着,在心里觉得自己很牛逼。虽是这样,他今天不知道怎么,总觉得自己总是非要看见这个人不可,于是步子还是很急,甚至是更快了。
  
  然而这路在无心的时候走着,显得似乎很短,不知不觉就能走很远。然而到了现在有心去走快些,这路却又好像变长了。安岩穿过了一个路口,又拐了几个弯,远远地能看到不远处樱花树下的人群,真要赶过去,却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不知道那人还要在那里呆多久,安岩三步并作两步,最后干脆一路跑过去。
  
  他刚刚跑至跟前,还没来得及俯下身喘气,就看到人群散开来。心里便哀嚎到了一声坑爹,还是晚来了一步。但也好算没有放弃,抬头望着人群之中,只想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子。谁料到夕阳之下,落英缤纷,人影觥错,谁还看得清谁呢?
  身侧有人擦着肩过去了,安岩被对方背上的吉他挤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对方瘦削清癯的背影,穿过人流,很快的湮没其中。
  
  他那时不过是心念一动。
  
  很多时候莫名其妙的举动,都不过只是一个心念一动。
  
  或许只是跟自己较劲,想要看到他的样子,或许也只是实在感兴趣,想要去认识一下这到底是谁,再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他是追出去,基本上是没想什么,迈开步子就追上去了。
  
  至于一路中二病爆发,学着从各种奇怪的动漫中侦探躲人追踪的方式,躲墙角拿报纸挡脸甚至还装模作样躲避摄像头之类的明显不符合常人的举动,就暂且不提,这是个唯美的故事,说出来好丢人。
  
  安岩追人是追人,好在也不是追姑娘。他的智商还留着一丁点,想着现在天色已经不早,学生会那边估计已经要走了,自己现在回不去,也要给江小猪他们打个电话留个口风。但是手往兜里一放,心下就叫了声糟糕。原来他和他们打牌的时候,把手机落在那里了,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办法,就只有先把这件事搁在一边,扔在脑后去。想着等到晚上回去再作解释,糊弄一下,也算过得去。
  
  前面那个人走的不算快,步履很平稳,不时地,头会微微扬起,多半是在看树上的樱花,夕阳下,成片的樱花染上了霞光的色彩,有一种沉寂的美感。
  
  安岩一路跟着,眼里就落在那个背影上,阳光暗橘色,落在双肩,还有黑色的吉他包上,投下修长的影子来。
  
  就这样一路跟着,安岩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他在小贩和人群中挤过,就是不愿让前方的那个人脱离视线,却也不敢多上前几步,只是远远地跟着。就这样一路跟到了山下,眼见着那个身影走过马路了,好巧不巧的,一辆绿皮公交车正好擦着那个空档慢吞吞驶了过去,安岩垫着脚往对面看,那车终于过去后,眼前才豁然开朗。只是归家的人们支影交错,哪里有那个背吉他小哥的影子?
  
  安岩又站了一小会儿,只觉得怔怔,感觉错过了什么似的。
  
  事已至此就只能回家了。安岩只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眼前正抵上一个黑影,整个人心里都是一惊,反弹似的后退,那时正好山上的风刮了过来,吹乱了安岩的头发。他眯起眼睛抬胳膊挡着,抬头去看对方,却在夹杂着花瓣的风中,对上了对方波澜不惊的视线。
  
  那个人开口道:“跟着我干什么。”
  少年之所以被称为少年,是因为年少。
  
  安岩没有想到他脑海中的那个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沧桑游侠到了面前,却是一个清俊疏冷的青年模样。
  他站在人行道的台阶上,身形修长,黑发在风中拂动着,肩上斜斜的一道黑色的吉他带。他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眼眸垂下来时,安岩第一时间觉得脸在发烧了,正在拼命给自己想理由开脱的时候,额头一点冰凉,把他打醒了。
  
  他抬头看天空,又是几滴微凉的雨点落在脸庞上,对面那个人不约而同的也在看天。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安岩迅速的撇开了视线,低声的咳了一声。
  
  白日的晴朗到了傍晚,已经不复存在。不知从何处来的雾一般的灰色的云,一层一层的灰暗下去,阳光的微光从天际映过来,已经近乎看不清了。风开始大起来,耳畔出现了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空气湿润沉闷,带着尘土和山林的清香,扑在脸上,擦过发间,又迅速的远去。
  
  身旁的路人嘈嘈杂杂,步履匆匆,有父母给孩子打起了花花绿绿的伞,也有少年少女用包顶在头上成群的跑过,小贩在收摊,三轮老人带上了草编的帽子,打着铃接客。安岩没有带伞,他看对面那个人身上空空只有一把吉他,也不像是个带了伞的样子,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只能任由雨点落在自己身上,从眼镜上滑下,眼前看不清楚。
  
  身后传来了响亮的摩托声,背吉他的人向那边看去,安岩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只见那辆破车在逐渐下大的淅沥的雨中逆着风横过来,车上的人响亮的打了个呼哨,摘下头盔甩了甩头,伸手一撩额前,是个高大的外国男人,冲着身后的人道:“喂神荼,还愣着干嘛?”
  
  倒是蹩脚的中国话。
  
  看来是他的朋友。安岩想到,既然如此,那自己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路人甲走开,这一档子事估计也就这么算了。说到底也都是自己刚才一时冲动的过错,没事学什么偶像剧玩什么跟踪——而且对面那个又不是清纯可爱的少女。
  
  他低头想溜,不料对方却突然开口道:“等下。”
  
  这个叫神荼的,微皱着眉,看了安岩一眼,反手将吉他背带拉下,连着盒子一扬手甩给那个外国人,对方双手接着吃痛嚎了一嗓子,埋着脑袋叫fuck。安岩还没搞清楚这个人想干什么,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道上的那些套路。总结起来就是——你瞅啥——瞅你咋地——然后就……打起来了。
  
  ……我去想不到这位还是个社会人。
  
  这大佬不会打我吧我不就跟了一下你么你帅还不行么——安岩后退两步,紧接着就被迎面的风扑了一脸。
  
  ——不是风,是衣服。
  
  神荼将外套三两下脱了下来,顺手摔在了安岩脸上,抬起胳膊擦了把雨水打湿的脸,又看了一眼那个懵逼中埋在衣服中的人。他径直上前,几步跨上了那个外国人的摩托。从对方手里接过头盔,不管贝爷在后面怎么抗议,连打了好几次火,耳畔都是嗡嗡夹杂着淅沥的雨,还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心跳声,一阵一阵的,敲击着耳膜。
  安岩扯下衣服抬起头,看到的就是对方伴随着摩托车发动,绝尘而去的背影。那个外国人高高的举着他的吉他像电影里的哥们儿一样高声打着呼哨,然后不知道被说了什么,把吉他放下,老老实实的捂怀里了。
  
  安岩想笑,脸蹭着对方衣服的衣料,不知道为什么又莫名其妙的脸红,大概这场雨太大,把自己淋发烧了也不一定。正好不远处的公交站牌停着414,他披着衣服赶过去,夹杂在雨伞和行人和雨点中,坐上了回家的车。
  
  车窗外是雨水滑落的痕迹,隔着那层模糊的幕外面是人流,车辆穿过车辆,建筑模糊的灯光,还有旁边人耳语说笑的声音。安岩靠在车窗上,想起那个人好像是叫神荼。
  
  他靠着玻璃窗渐渐睡去,对方的衣服潮湿,搂在怀里,冰凉,所以在梦中,他就像一团温热的火焰,怀中是一块安静的冰。
  
  神荼一直将摩托甩到了旅馆下面的停车场,才扯过贝爷手里的吉他勾在背上往外走。贝克跟在后面喂喂喂喂个不停,笑着调侃他是不是被什么山上的妖精偷了魂了。神荼不说话,回头给了丫一个眼杀,对方顿时没了脾气,耸耸肩去酒吧找吃的,一转身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留神荼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打湿了的额发垂下贴在额头,雨水滑落,渗入衣服的布料。
  
  神荼点了烟,抬头望着上方的雨帘,以及对面街上建筑屋顶蹲成一排雪白的鸽子,再向远方是隐隐的邵华山,以及灰色的云层。
  
  风有些凉,灌入脖颈,通透而让人清醒。
  
  贝克叼着面包在背后喊了声:“喂,你没事吧?”
  
  神荼道:“闭嘴。”
  
  一滴雨落下来,打在烟头上,细小的呲的一声,一明一暗的红光,升起白烟。
  
  她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啊?”我怔了好一会儿,才从故事中走出来,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灵真看着我,温柔的光在她的面庞上分出了明暗的层次,双眸清澈。我低头,才发现茶已经见底,只留了一点清色带绿的痕迹。
  
  第一杯已经结束了。
  
  屋内深处燃的香的味道,带着极清淡的感觉,让人很容易放下戒备,陷入回忆中去。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说:“一见钟情,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确实不少见,但大多都是见色起意罢了。”
  
  她点了点头,食指点着下巴,道:“也对。”
  
  我又笑道:“你说他情深,可这一开始,我可没见得他又做什么情深的事。”
  
  她只看了我一眼,虽然眸中带笑,但我只觉得心上一咯噔,感觉好像说错了什么似的。她只道:“那是他们初遇。如果是见色起意,那也只能说,神荼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素手执壶柄,她微微起身,为我倒第二杯茶,姿态虔诚,这第二杯茶水颜色深了些,带着点零星的叶子和白沫,在茶杯中间旋转着,浮浮沉沉。我想到了以前走在路上看到的飞羽,就是这样在风中上上下下,然后逆着光飘远。
  
  话到如此也无需多说,我端过对方递过来的茶,郑重的喝了下去。
  她在一开始,为我描绘了一个美丽的画卷,一个落英缤纷的场景,一个安静而狭小平和的世界。这样的地方,发生怎样的相遇,怎样的生死之恋都不会让人惊讶。而让我在意的,只是她口中的那两个人,在樱花落尽的时候,又会去往何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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