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人》拾肆·回忆
……安岩偷瞄了一眼神荼，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眼神冷冽的怪吓人的，顿时调转了视线去看地板，强迫自己不去管自己脸颊发烧的事实。
靠，老子高兴个屁啊。
阿欢看了看神荼，又看了看安岩，两只眼睛明闪闪的，好像在看结婚现场。
神荼暗自皱了皱眉，没有理这个女人，自顾自的低头对安岩说：“走了。”
你你你大爷的，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不要凑着别人的耳朵说话啊喂。安岩觉得脸上“腾”得一下更烧了，一把推开神荼跌跌撞撞地自己跑开。
“我我……我我自己走。”
阿欢在身后跳着挥臂：“走好少年！”
……天，果然这个世界腐女太可怕了。安岩一边跑一边心里暗暗的哆嗦，明明是个那么直的爷们，我刚刚怎么会……
我——
神荼抬脚就想跟上去，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衣角，他转头，发现那个女人正托着下巴眼睛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想知道他刚才喝的酒是什么名字吗？”
无聊。
神荼转身就走。
对方的声音隔着酒杯交错与人影喧哗声悠悠而来。
“初恋。”
人群之中，阿欢看到神荼好像停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继而，这个人消失在了视线中。
阿欢长叹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划通了一串数字。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切换成了通话状态。
“郁垒已经锁定，不过离你想要的状态还差的远。依我看，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阿欢隔着玻璃杯欣赏着她的水钻指甲，“时间宝贵，我觉得至少要长点工钱。”
“钱不是问题，只是我要的是速战速决，不要让我失望哦。”对面是一个慵懒的女音，声线曼妙动人。
阿欢嗤笑一声，“那是自然。”
安岩一口气跑到了房间，一进门就看见神荼已经坐在沙发上等自己了，果然瞬移居家携带装逼真神器。
“神荼……”安岩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门禁之后，不要出门。”神荼淡淡道。
“……哦。”
“明天开始，我教你用针。”
“……哦。”
神荼一直盯着安岩，很纯粹的看着，没有什么感情，但这还是足以让安岩感觉不自在了。他有点别扭地别过头去，觉得自己这是和腐女呆久了的后遗症。
神荼叹了口气：“过来。”
……安岩很没脾气的挪了过去。
“……干嘛——喂！”安岩觉得自己眼前人影一扫，然后手腕就被扣住了。伴随着扑面而来的风，神荼一把把他按在沙发上。他的脸离他很近，那双薄凉的眸子看得直叫人窒息。
“你不是想知道么？”神荼冷冷地问。
“……”安岩整个人有点犯傻。
“我告诉你。”
守门人的记忆交流方式，是吻。这大概是张起灵和那位小三爷的恶趣味。所以神荼俯下身来的时候，安岩心里颤了一下，却也没多抗拒。
这一次的吻，出乎意料的温柔，一点一点侵城掠地，血腥味绽开来的时候，安岩有点缺氧而产生了轻微的眩晕感。
恍惚中，他看到神荼那双清冷的眼睛，也似乎有淡淡的温柔。他的额头与自己的相叩，那张脸在自己眼前愈发清晰。
“睡吧。”
安岩有的时候觉得，神荼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他非常有目的性，没有用的事绝不会做。就像大家在喝酒打牌的时候，他往往双眼放空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边。这样一个人，除了那个几百年前的张起灵，没人敢在这方面与他争锋。
但是……他对自己，好像不一样。以前在THA做任务，江小猪经常吐槽神荼方圆三百米必有安岩。其实他说得差不多，自从遇到神荼，安岩不论到哪，都能遇见他。
以至于一旦他不在了，他都会不习惯。
但是这样一个目的性如此强的人，怎么会把他安岩看得那么重？安岩心里一直都有这个结，他不明白光头包姐的目的他不在乎，但是神荼，他不能不知道。
他在黑暗中听到了雨声，然后是细碎的雨点，穿过他的身体，落在了脚下的地面上。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前方昏暗的灯光。
那一年，神荼七岁。
那栋昏暗灯光下的老屋，流淌下来的不是雨水，是血，暗褐斑斑的血河。
安岩心中一悸，顺着血河向上走。只见屋内屋外，全是死人，除了外面的街灯，整幢房子一点亮光都没有，阴森幽暗至极。很多死者的表情还滞留在最后那一刻的惊慌失措，在黑暗里显得愈发狰狞。
雨声淅沥，天空漆黑如墨。
但还有一个人站着。
一个孩子。
雨水打湿了他的脸，衣服，一点点洗刷着身上的血迹。他站在那里，好像全世界都暗下来了。
安岩心中涌上一股窒息感，像是要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淹没了，明知道他不过是个历史的旁观者，他依然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
神荼。
没有成人时修长的身线，没有凛冽如刀的气势，七岁的神荼，唯一与以后的他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眼睛。
那双隐匿在湿润的刘海下，薄凉的视线，淡淡的，哪怕他现在站在一片血泊之中，站在最深的黑暗里，也不会有所改变。
这不太像是一双七岁孩子该有的眼睛。
安岩一直跑到了神荼身后不远处才停了下来。他一路上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却不见神荼有什么反应，看来他应该是真的察觉不到自己。
走近了后安岩才发现，神荼的身前还有一个人。他已经身受重伤，半躺在地上，靠着花台的阶梯勉强撑着身子。雨依旧下着，黑暗斑驳的阴影里，那个人的眼睛淡然，漆黑如墨。
这个人……安岩心头微微一惊，这种熟悉感，让他想起了记忆深处的一个人。
这时，神荼开口了。
“人是你杀的。”
清清朗朗的嗓音，还带着几分孩子的稚气，却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冷静。
“是。”男子淡淡道。
这什么意思？安岩环顾四周，这么大的府院，他一路走过来没一个活口，全是眼前这个男人干的？
“为什么留下我？”
男子嘴角轻轻勾了勾：“你可以杀了我，报仇。”
“你知道我要杀的人不是你。”神荼冷冷说道。
这个男人，是个杀手？安岩想起以前听老张说过有关神荼过去的只言片语，有他家被灭族的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男子没说话了。半响，神荼又开口：
“我知道你是谁。”
男子淡淡的看着他，意味不明。
“THA特别分队的队长，你就是张起灵。”
安岩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刚才的预料没错。
对方依旧没有什么感情波动，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或许是，或许不是。”
“你们是直属于路易的。”
“你要杀他？”
与此同时，神荼反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寻死？”
两个人同时闭嘴了。雨声淅沥，出现了一段长久的沉默。
安岩左看看神荼，右看看张起灵，无可奈何地坐在了两人中间的空地上。闷神之间对话真能把人急死。
雨淅淅沥沥的，血腥味在黑夜中散发着濒死的气息。神荼的眼中有点点的光，被掩藏得很好的，一点点泪。
安岩几乎愣住，他哭了？
刚刚还那么淡定的他，哭了？
安岩有点慌，但在看到神荼的一瞬间，又有些恍然。
他不过是个孩子啊。
他才七岁，站在那个人面前，单薄的如同一个小苇草，却又倔强的咬牙，强装淡定，固执的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他是一个……刚刚失去了一切的孩子，现在站在杀人犯的面前。
“你留我活下来，不过就是为了这个么？”神荼说。
张起灵说：“你很聪明。”
一道闪电劈过，然后是滚滚的雷声，张起灵的面庞在那道突如其来的光线下亮了一下，显得越发苍白。
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雨水滑落，带走了血色，看得见手背上有个象征着门神的神荼印。
“我不是张起灵，或者说，不是原来那个张起灵。”他的声音很稳，有一种交代后事的坦然感，“走上前来。”
神荼怔了一下，向前一步。
“你知道守门人么？”张起灵的指尖轻轻按上了神荼的额头。“成百上千年，守护着一件东西。为了保护它，甚至要下一种特殊的咒印。”
“那件东西，很重要？”
“它是终极。”
指尖开始在额头游走，留下淡淡的血色印记，缓慢而又带着几分庄重，如同在进行一个仪式。
“得到它，你就可以得到一切。”
神荼的眼神在那一刻颤了颤。
“门神印，被种在被选中的守门人身上，被种下门神印的人，往往会成为精神奴隶，但往往还是有些人，能逃得开。”张起灵指节微微用力，纵向向下一笔，结印完成，神荼发出一声呻吟，抱着额头蹲在了地上。他的额头，冰蓝色的光芒，温和璀璨。
“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靠你的造化了。”
张起灵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在地上溅起了些许水花。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神荼的力量正在飞快地流去，自己正在变的越来越虚弱。
罢了，他闭上眼。本来就是借去的力量，总有该还的时候。
那一刻，雷声轰鸣，如同战鼓碾压过天际。神荼跪倒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勉强撑地，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面前的人像是很累了，生命气息正在一点点流走。
“想复仇的话，就不要被打倒。”张起灵的声音很轻，被雨声掩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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