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安拉利卡

多多/川风

《一生》——壹·少时

#突然想写他们的一生,就写了#

一·少时

  安岩很小的时候,最大的目标就是超越那个别人家的小孩。

  他哪里都好,家境好,长得帅,成绩回回爆表不说,好像不管干什么他都能比别人高上一截。有次安岩和其他的孩子在街区胡同玩的时候,遇到了来收份子钱的小混混。他举着水枪装英雄呜里哇啦往前冲,然后被那个带头的混混一拳撂地上了。紧接着下一秒带头混混就被神荼一拳也撂到了地上。

  当时安岩脑子里就在想,这什么世道啊,怎么会有人这么变态,一个小孩把一群初中生打趴下也太犯规了吧。

  自此之后操阳区所有小孩见到神荼都尊称一声荼爷。

  安岩不叫。

  他在饭桌上跟他妈拍板:我总有一天超过那个对面的!

  安岩妈笑的连碗都端不住了。

  你知道对面的人是谁吗?

  那是秦氏集团的大公子!

  安岩一口气噎在喉头,抬下巴死撑道:

  你等着。

  

  神荼和安岩的家,分别属于不同的两个小区,中间隔着一条窄街。

  窄街像是一条分割线,将两个世界完全分割开来。一边是树木葱茏中掩映的别墅富人区,一边是灰扑扑低矮密集杂乱的筒子楼。两个世界的人互不干涉,各行个路,只有孩子时不时,还会在这条窄街上一起玩耍。

  安岩把窄街上的孩子们都认的熟透了,而神荼从未出现在他们的伙伴名单里。

  他给人影响最深的画面,就是背着他做工简约精致的黑色书包,静静地站在脱了漆的站台上等公交车来。

  神荼是富人区唯一一个愿意坐公车的小孩。但就算他站在公交车上,与拥挤而躁乱的人群,还是会有一种不可忽视的距离感。

  穷人区的小孩向来有些看不起对面的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除了神荼。

  自从神荼出手了那一次后,整条窄街的孩子都被这个清冷的沉默男孩征服了。

  但除了叫荼爷外,依旧没有那个小孩有勇气接近他。他的沉默,他的强大,都足以让小孩在背后添油加醋把他宣传成当街的神。

  神嘛,只需要供着就行了不是。

  

  神荼很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很多朋友。

  富人区的小孩往往都看不起对面的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又脏又闹的孩子,没有人愿意接触他们。

  但神荼其实从心里并不讨厌对面的那些小孩,他们聚在一起玩游戏,喧闹声可以从街的这一头传到那一头。大家蹲在一起分一包廉价的零食,商讨着明天放学后到哪里踢球。

  这些都是富人区的小孩从未经历过的,神荼也是。

  他的妈妈也叮嘱他,对面的小孩会带坏你,没事不要和他们一起玩。

  他的弟弟很乖的点头说嗯,而他沉默着夹菜没有开口。

  他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下午放学等公交车的时候,身旁的一个戴眼镜的栗发男孩正在一个音一个音的痛苦的背语法表。

  一边背还一边喃喃,法语怎么这么难呢。

  他很想告诉他语法表不是这么背的,而且他背错了,那是英语音标。

  但是犹豫了半天,还是无从开口。

  

  他看着优雅进餐的家人,心里暗道,有些人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筒子楼里的大人们,也是这样教育自家的小孩的。对面的那些孩子一个个都金贵得很,没事啊别跟他们一起玩,咱可攀不上。万一惹了什么事,我们也赔不起啊。

  安岩口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不就是外面的皮比我们好看一些吗,脱下来以后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心里还是不爽神荼。

  全校男生心里都不太爽神荼。

  

  这个人几乎把这片区女孩子的视线全部吸引走了。

  安岩和神荼的学校,隔着一堵墙。一个是不要钱的公立学校,一个是欧式建筑华丽的私人学校。两校之间建起高墙,只能通过墙中间为求美观而镂刻的窗洞中一窥对面的风景。

  

  神荼不仅是私立学校里的男神,更是吸引了他旁边安岩所在的三小的全部女生。

  三小的所有孩子都想翻墙往对面跑,男生是为了偷用球场,而女孩子是为了偷看神荼。

  对此安岩心里对这些只看脸的女生是大大的不满。

  虽然嘴上不屑,暗地里还是下意识的留意了所有有关神荼的信息和八卦。他很快知道了女孩子那么喜欢神荼除了他的脸以外,还因为他的身手好,成绩好,还会讲外国话,还是法语。

  这在这些女孩子心中简直就是王子形象的标配了。

  于是安岩很不服气的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嗯,很帅。

  然后摊开课本,看到了自己上课画的赛亚人。

  嗯,放弃。

  然后他决定去学法语。

  他借了班上成绩最好的小孩的语法书,按着对方的建议一个一个的念,连等公交车的时间都不放过。就这么练了一个月,他觉得自己可以出师了,于是就在交作业时,对着老师甩了一句。

  三克油。

  老师惊讶的挑了挑眉道,哟,会说英语。

  

  什么?英语?安岩说,我学的是法语。

  老师笑的哈哈直乐。这是英语,等你们上了三年级,人人都要学的。

  

  安岩像条木楞楞的狗被老师一直拍一直拍,脑海里慢吞吞的爆了一句粗。

  

  真讨厌。

  

  后来安岩还是打败了神荼,在某个他没想到的领域。

  他居然在游戏厅里面发现了这个操阳区男神,而且这个人还在玩跳舞机。

  安岩惊讶的站在门口,连手中的玻璃纸糖都忘了往口中递。

  不得不说荼爷的舞蹈功力实在是废的像个渣渣。他盯着不停滑落的按键显得力不从心,手脚更是木头般僵硬的不会打弯。一看就是个新手,这样跳舞分都拿不到不说,还看起来特别别扭。

  

  旁边看着柜台的那个高中生撑着脸嗤笑道:“跳的连个大白菜都不如。”

  

  高中生旁边的那些打牌的社会混混闻言都不由得哄闹着笑起来。

  

  安岩本来在看热闹,一听这话心里就冒火了。他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对高中生说要两个币。

  然后又说大白菜怎么了?人家是我徒弟,你们相当大白菜还不让你们当呢。

  高中生和安岩也算认识,也知道安岩的水平,当即打了个哈哈道我是大白菜,我是大白菜。

  

  另一边神荼已经停下来了,正用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安岩冲他道,徒弟你下来,让为师给你露两手。

  

  然后安岩再一次成功刷爆了他上个月在这台机子上创下的记录。

  跳到最后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不打牌了,伸长了脖子都在看他。

  

  神荼站在一边,瞳孔微微放大。

  

  安岩从跳舞机上跳下来,把手上还没来得及吃的玻璃糖递给神荼,小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给你。

  

  神荼看着他手心里有些发黏的晶亮晶亮的糖果,不做声的把它接过来,放到嘴里。

  浓郁的甜香气息在口腔中扩散,刺激着味蕾。虽然很清楚这都是劣质香精,但仍然抵不住神荼从未吃过这样零食的新鲜感。

  把糖纸贴在窗户上,揭下来可以当书签。安岩教他,一看你们就不知道。

  

  说着一脸“爷走过的桥比你丫走过的路都多”的表情在神荼面前抱臂笑。

  

  神荼:“……”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二货。然后看着安岩,轻轻的扯了扯嘴角。

  

  妈妈说和人交朋友,要微笑。

  

  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

  

  当天晚上安岩妈妈发现他儿子好像特别神清气爽,连吃饭都比平时多两碗。她开玩笑的问了句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啊。

  安岩把碗放下朗声道:我取得了跨世纪的胜利。

  

  

  安岩和神荼就这么认识了。其实他们两个一开始就该认识的。因为他们一直都在同一个站台等公交车。只是安岩无论去哪儿都有同行的孩子陪他说话,而神荼无论去哪好像都是一个人。

  

  而在大白菜跳舞机事件后,安岩身边的同行的孩子就渐渐的少了,他开始习惯和神荼一起上下学走那段路。

  

  哪怕旁边那个人一直不太爱说话,不管干什么都是他在说。

  

  窄街的小孩为此还专门跟安岩闹了一场,指着他的鼻子道我们之间出了个叛徒。

  可这也碍不住安岩和神荼就这么走过了小学的六年。

  

  小学毕业的那天,安岩送了神荼一块质量低劣的“钻石币”,那是在游戏厅里面连破三次记录的人才能拿到的纪念品,他存了两年,想了很久,还是把它送了出去。

  

  神荼把钻石币握在手心里,回赠安岩一支钢笔。

  

  那只钢笔的壳上镀上了安岩名字的前字母,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安岩很高兴,但又有些失落,因为他知道过了这一天,他们就要分道扬镳,去不同的学校上中学了。

  

  他的成绩和家境,都只能支持他上一个公立初中。而神荼,是注定要去省城的贵族学校的。

  

  他心里碎碎念,要是神荼能和自己上一个学校就好了。

  

  谁知他竟一语成谶,如同利剑,划开现实,破开伤痕。

  

  暑假的日子是慵懒而随性的,这个暑假对于神荼而言却如同人间地狱。

  

  事情的引子可以往回推至一年前,父亲料理公司的时候,出现了一桩命案。当时正是公司发展正盛的阶段,这件事就被他父亲压了下来。而至今日这桩案子又被捅了出来,紧接着产品质量危机,集团内部分裂,以及法院源源不断飞来的判决书,一个个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来,不断的挑战着这个家所能承受的底线。

  

  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一次回来都疲惫不堪。母亲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内默默地流泪。

  

  冰冷的镣铐扣在父亲身上的时候,神荼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家人被带走,不认识的陌生人毫无尊敬的将自己的家翻得底朝天。

  

  弟弟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哭的声嘶力竭。

  

  曾经的一切如同美好的幻梦,像泡沫一样一触即溃。他们的家被人用交叉的封条封禁,他们的公司沦为了报纸上的头条话柄,他们的亲人备受牵连,没有人愿意出面相助。

  

  神荼拉着弟弟站在曾经的家门口,双目无神的等着父母交代的那个婶婶。

  

  她是父母曾经的朋友,人在巴黎,听闻他们一家出事,虽然她没有出面,但答应了帮忙照顾他们的孩子。

  

  她对神荼说,本事有限,我只能带一个人走,剩下的那一个我只负责寄钱,你们自己选吧。

  

  神荼拉着弟弟的手,微抖着嘴唇,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女人叹了口气,眼中也有些不忍,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怪可怜的。

  

  

  安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警车都开走好几天了。他并不惊讶,这个地方容易出事,警车什么的经常到访,这次虽然阵仗有些大,但也应该和富人区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从母亲口中得知对面的那家人的公司倒闭了的时候,还以为他妈妈在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母亲一边剥鸡蛋一边说,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人家房子都封了。

  

  安岩愣了一下,慢慢的咽下口中的那口饭,感觉像是咽下了一块巨石。

  他啪的一声甩了筷子往外冲出去。

  

  远远的他看到一个女人拉着神荼的弟弟上了车,而神荼站在他们家的楼下,在风中如同一根看似刚毅实则脆弱不堪的秸秆。

  他的眼神是空的,像是失去了一切的空洞的绝望感。当痛苦和绝望到了极点,从眼神中向外流露出来,却是什么也没有的。

  

  神荼。他站在神荼面前,双手抓着对方的两条胳膊,神荼!

  神荼看了安岩一眼。

  淡淡的视线,在远方的落日下,如同遥远的北方的冰原,又如同无法企及的无尽的深渊。

  空洞的像是被捅破的白纸。

  神荼从未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一直以来他都是淡定坦然,仿佛一切放到他的手里都能够解决。就算他个人无法解决,他的父母也能帮助他搞定。

  但在这一刻所有的外层都分崩离析,现实像个残酷的刽子手,将所有华丽的外表全部剥去。

  安岩突然意识到他只是个孩子。他和自己一样大,一样需要爱,一样不知所措的孩子。

  

  神荼缓缓的靠过来,头低垂着,抵上了安岩的肩。

  那个时候安岩发育的比神荼早,六年级的时候比他高了半个头,但就算这样,对方的头抵过来的时候依然不是很舒服,安岩试着垫了垫脚尖,觉得自己应该再长高一点。

  落日余晖静静地洒落在神荼墨色的柔软的发上,几绺发丝蹭过了安岩的脖颈,痒苏苏,麻丝丝的。

  一滴晶莹的液体落下,吧嗒一声轻轻溅落在安岩的脚背上。

  

  安岩的心里一下子就像被压住了大山般沉重,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方压抑着的情绪感染着自己。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其他的说辞更是不合时宜。

  

  他只能别扭的踮起脚尖,让自己显得挺拔一些,好像靠得住的样子。

  

  神荼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指甲深深地嵌进了对方的皮肤里,留下一道道红痕,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连带着全身也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安岩疼的龇牙咧嘴,忍着一声都不吭。脚尖踮得很疼,但他坚持着没放下来。他鼓着腮帮子,眼泪在瞳孔里打转,最后一个没忍住,还是让它落了下来,吧嗒落在了地上。

  

  每天都会有日落。而那一天的日落,安岩记得格外清晰。

  夕阳如血,均匀的挥洒在窄街的两侧。筒子楼的破玻璃反射着耀眼的橘色光芒,房屋是一片土色。别墅区的房屋在树林掩映之下,带着华丽却又死寂的美感。

  

  他在夕阳下拼命地踮起脚尖,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和他身前的那个人的倒影慢慢重叠。

  

  他与神荼之间的第一个拥抱。无关喜悦,无关爱情。

  

  夕阳落幕,代表着一切的结束。

  

  但到了明日,新的太阳依旧会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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