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童话》(联段)——贰
【8】小女孩是一个很随便很任性的孩子。她会拿着安岩拽着他的两个手臂用力地拉扯，举在头顶上疯狂的甩来甩去。安岩的右手臂被撕开了一条缝，里面的白色絮状棉一点一点飞了出来。
安岩感觉不到痛。他只是在心里一边一边想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小女孩举着安岩在她妈妈面前跳来跳去，试图引起这个劳累的女人的注意。
安岩觉得自己全身都快被要散架了，要是以前谁敢这么对他，神荼一定会冲上去——
离开神荼后，记忆就像河流决堤，一点一点渗流出来，然后汹涌的涌向安岩的脑海。
他记得曾经有小孩笑话神荼整天拿这个破布娃娃，像个女孩子一样。然后神荼就冲了上去，直打到院长出面为止。
那个小孩大哭着，手背不住地擦着眼睛，像个女孩子一样。
院长训斥了神荼，神荼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那个小孩，没有说一个字。
他紧紧的攥着安岩，紧紧的攥着，在院长铺天盖地的责骂声中，手在微微的颤抖……
【9】小女孩的妈妈病倒了，是突然倒下的。没日没夜的奔波拖垮了她的身体，她一下子倒在了地铁口。
人群们惊叫着散开，小女孩尖叫起来，把安岩扔到一边扑了上去。
安岩被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弹跳了一下，在冰凉的地面上不动了。他侧着的脑袋面前有几只脚经过，他看到了小女孩在捂着脸哭泣。
原来这么一个混世小魔王也是会哭的……安岩想着。
腰侧被猛的提了起来，安岩一下子腾入空中。眼前一阵眼花缭乱，转眼人群之间，已不见了小女孩和她妈妈的身影。
他感觉到自己上方吭哧吭哧的呼吸声，正好对方换了个姿势，安岩的脑袋翻了过来。他看清楚了，把他带走的是一条黄狗。
安岩突然有点对不起小女孩，她已经这么难过，自己这样消失，她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的了吧。”黄狗把他吐在地上，“她根本不爱你，她要你只是为了能引起她妈妈的注意。”
“她爱的是她妈妈，不是你。”
安岩看着黄狗，对方摇了摇尾巴，低下了头。
“就像我的主人，爱的不是我，而是他。他不要我的主人了，于是我的主人就不要我了。”
黄狗在安岩面前转了几圈。
它突然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能吃！”然后掉头，头也不回的离去。
安岩躺在地上，看着地铁站的天花板，人群在他的身旁匆匆走过，没有停留。有几只脚踩在了他的身体上，留下了参差不齐的鞋印。
安岩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10】再一次把安岩捡起来的是一个老人，笑眯眯的，皱巴巴的小老头子，像个小孩子。
他乐呵呵地拿着他上地铁，乐呵呵地拿着他带着他走在路上，与四邻街坊打着招呼。
老人把安岩带回了家，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电视，没有沙发，灰色的没有粉刷的墙，空无一人的房间。
老人一个人住着，连带着好几个破旧的布娃娃，都是老人捡回来的。
老人喜欢跟安岩们说话。一开始安岩高兴极了，以为终于有一个人能和玩具沟通起来，就果他很快发现，所谓的说话，不过是老人的自言自语。
“乖孙啊，你这次又考了第一……爷爷奖励你五十块钱，你去买点糖吃……”
“我的儿啊，你怎么又去喝酒了？你看你……媳妇都跑了，还喝、还喝！”
“好闺女，海外怎么样？我听说啊，美利坚富的满地都是钱……你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想不想我？”
……
说着说着，老人就不笑了，有时他沉默一会，甚至会坐在那张小破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安岩沉默着，其他的玩具也沉默着，他们都不能说话。
【11】有时侯，隔了十天半个月吧，老人会接到来自遥远的地方的电话。每接一次电话，老人都显得格外高兴，而如果过了几天电话还迟迟不来，老人就会在家里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对着电话不住的说：“我很好！很好！一切都好！”
“家也好！身体也好！街坊也好！好着呢！你们别担心！”
……哪里好了。
安岩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人的房间，老人一个人在夜里犯病疼的睡不着的苦，只有他自己和这些玩具们知道。
“你不懂。”身侧的洋娃娃叹了口气，“他爱他的孩子们，所以才这样做。”
“而我们，不过是那些孩子的替代品而已。”
“对啊。”玩具熊也叹了口气，“我们其实只是没人爱的替代品罢了。”
“不。”安岩看着拿着手机手舞足蹈的老人，坚定的说，“我不是没有人爱的玩具。”
“有人爱我。他只是把我弄丢了。”
“他爱我。”
安岩望着老人，想起了神荼被院长体罚饿肚子时，一个人蜷在角落里，饿的全身没有力气。
他抱着安岩，一遍一遍的呢喃着：
“别怕，安岩。”
“我很好。”
“别怕，安岩。”
远处传来了孩子们嬉戏的声音，还有食堂饭菜的香气。神荼努力的让自己蜷在角落里，显得毫不起眼，像一团小小的阴影。
他紧紧地抱着安岩，对他说：
“安岩，别怕。”
“我很好。”
【12】安岩在老人的家里呆了三年。
三年里，大多情况下，都是老人以他们为伴。这个小小的家里，只有他们在一起。
三年后的一天，老人在夜里又一次犯病，只是这一次，他没能醒过来。
这个空荡荡的房前终于来了人。挤满了人，安岩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看到这么多人了。
他们有的年轻，有的已经有了白鬓，还有的只是刚刚出生的小孩子。他们挤满了房间，所有人的眼里都晶莹地闪着泪光。
他们哭的很伤心，其中几个哭的尤其撕心裂肺，泣不成声。他们叫着老人的名字，呼唤着老人的不同身份，有爸爸，有爷爷，有叔叔，还有舅舅，老爷子……
安岩与玩具们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如果老人还活着，看到这么多人，一定会高兴的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吧？
窗外的知更鸟在叫着，叫声哀婉。而安岩们却知道它是在说什么：
“可怜虫！可怜虫！”
不知道它是在嘲笑这些子女们，还是在嘲笑和安岩一样的玩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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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结局✔
这篇文不算长，不过是曾经的一个念想。
谢谢读下来的你。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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